《浪史》两种

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尝著录《浪史》一书的日本传抄本。大连图书馆也藏此书的抄本一部，凡四十回。首《浪史叙》，尾署“又玄子题”，次《凡例》四则。无总回目。卷端署“风月轩又玄子著”，中缝下署“奚疑斋”，殆为抄书者斋名。正文半叶九行，行二十字，竖格。现集各回目如次：

第一回　云雨情今朝演说

　　　　风月事千古传流

第二回　玉楼人中途相遇

　　　　小安童随后寻踪

第三回　李文妃观阳动兴

　　　　张婆子拾简传情

第四回　春娇计定在桑间

　　　　婆子遗书招玉郎

第五回　俏书生夜赴佳期

　　　　俊娇娘锦帐重春

第六回　梅彦卿玉树轻颓

　　　　赵大娘翠眉勾引

第七回　狂蜂儿既采花红

　　　　蝴蝶儿又思含女

第八回　他那里双锦传更

　　　　俺这里独战连营

第九回　大娘哄诱裙钗

　　　　春娇耍弄书生

第十回　小妹子透出花心

　　　　大娘儿酣恋琼枝

第十一回　狂童儿画堂生雨意

　　　　　小梅香锦帐说云情

第十二回　月下山盟海誓

　　　　　花前雨意云情

第十三回　神将军三入红门

　　　　　女真主生死立地

第十四回　娇娘子睹景生情

　　　　　小秀才贪花得病

第十五回　巫山里玉人娇嫩

　　　　　阳台上才子温存

第十六回　李文妃春风意度

　　　　　王监生一命归阴

第十七回　梅生用金寻媒妁

　　　　　钱婆定计谋贞女

第十八回　潘素秋心烦意恼

　　　　　钱婆子巧语花言

第十九回　潘素秋戒指相遗

　　　　　梅彦卿金钗答赠

第二十回　潘娘一度一愁

　　　　　梅生三战三北

第二十一回　潘卿已识郎君意

　　　　　　浪子难收玉女心

第二十二回　梅生这番得计

　　　　　　娇娘两次魂飞

第二十三回　俊卿两路尽归伊

　　　　　　陆妹历遍桃花径

第二十四回　佳人暗把宁王管

　　　　　　玉郎偷入销金帐

第二十五回　这一个白骨将秋

　　　　　　那一个红雨重春

第二十六回　潘素秋临死寄真容

　　　　　　梅彦卿遥祭哭情妇

第二十七回　李文妃重婚娇婿

　　　　　　梅彦卿愁饶佳人

第二十八回　梅彦卿开门揖盗

　　　　　　陆阎儿暗里偷关

第二十九回　闫儿大闹销金帐

　　　　　　文妃十面用埋伏

第三十回　陆阎儿今番输却

　　　　　李文妃临别牵衣

第三十一回　荷花池风流戏谑

　　　　　　濠州城故人相见

第三十二回　乃兄若弟瑶池设宴

　　　　　　才子佳人月夜联词

第三十三回　书厅内二女争春

　　　　　　绣纬中浪子穿花

第三十四回　彼此尽承恩

　　　　　　吾今亦连理

第三十五回　瓶花相记词话便牵连

　　　　　　燕衣交赠比睨先着意

第三十六回　佳人才子乍相逢

　　　　　　雨意云情两知己

第三十七回　司农举意赠娇娘

　　　　　　浪子月下遇莺莺

第三十八回　博陵崔氏洗耻明冤

　　　　　　铁木朵鲁弃世归山

第三十九回　锦帐春风

　　　　　　计议归期

第四十回　石湖山司农渡世

　　　　　皤阳湖彦卿显英

全书虽有四十回，但每回均很短，故文字并不很多。第一回首叙隋炀帝淫冶放志事，接着说：“说话的为何今日说起这段话儿?自家今日不为别的，说元朝至治年间钱塘地方有一小秀才，这个小秀才不说他便休，要说他，说了他不打紧，有分叫不周山柱倒，钱塘水逆流，正是：看取汉家何事业，五陵无树起秋风。隋炀帝为风流，这小秀才也为风流。”云云，甚似话本的入话，而且比其它各回更短。第三回叙梅彦卿托张婆子勾引李文妃，张婆子买通文妃侍婢春娇，终使彦卿与文妃私合，其情节描写甚似《金海陵纵欲身亡》中贵哥说风情，唯显得粗疏而已。这种描写粗疏的现象，各回皆严重存在。我很怀疑它就是明人的市人小说或拟市人小说。

张无咎重刊《新平妖传》序云：“《浪史》、《野史》如老淫土娼，见之欲呕。”露骨的性生活描写，在中国的小说史上并不少见，但象《浪史》这样通篇写床笫间事、除性生活而外，别无“生活”的小说却并不多。在序中，作者也说写淫是为戒淫，然浪子梅彦卿淫乱终生，甚至自己的妹子也与之私合，书末点明因果，却谓其原本名登仙籍，夫人侍妾皆仙姬云云，虽淫乱还是“白日飞升”。实际并无丝毫的劝惩意义，真不知其创作旨意究意是什么。

第三十八回，作者忽然莫名其妙地安排了一个梅彦卿梦见崔莺莺的情节，使彦卿怒骂元稹作《会真记》败坏莺莺德行。书末所附《花案》中遍列了本书的人物，且附有莺莺一条，谓“崔之莺莺，全德之妇也，埋没千古，得此洗明，自是快事。浪子平生多犯戒，洗此不白之冤，真令神人一齐拥护”。看来，作者自己也是很欣赏这件事的。

此虽恶札，然治小说史的人却也不可不读，盖无比较自无鉴别也。

南京图书馆藏一民国间的铅印小本，署“寒云主人珍藏孤本”“风月轩入玄子著”“优生学会逍遥子校”。首《序言》，曰：

蒙古入主中原，中国民主主义潜生滋养，或发为诗歌，或著为小说。是书诋毁元人，指摘朝政，字里行间，自然流露。第十三回及升二回，用“女真主”为回目，第三十七回写铁木朵鲁，尤其明证，大抵此书成于元末明初遗民之手，与《绣榻野史》同出一辙，著者署名“风月轩入玄子”，必为喜道家言，故书尾以修道成仙为结束。当时文化思想使然也。袁寒云先生有木椠本，与坊间流传之本迥乎不同，爰假得校勘一过。时为民国十五年十月，逍遥子记。

这个本子的文字与大连馆所藏抄本有何异处，以无将两本校勘的方便，未能明瞭。但回目文字或有不同，而内容上则大体是一致的。这序中说，“是书诋毁元人，指摘朝政”，且以第十三回及二十二回用“女真主”为回目、第三十七回写铁木朵鲁为“明证”。其实十三回之“女真主”者指李文妃，二十二回大连抄本之目无“女真主”字样。而且，李文妃非作者鞭笞对象。而铁木朵鲁虽元朝重臣，但《浪史》对他也并无贬意，反把他写得不爱色财，弃家学道，终成仙果的正人。更看不出诋毁的迹象。唯三十六回写浪子与铁木朵鲁之妻幽会，有云“大元天子尚收拾庶母叔婶兄嫂为妻，习以为常，况其臣子?”浪子笑道：“君不正则臣庶随之。”“两个说笑一会。”其回评说：“或曰：元统尚一，其臣讵有‘君不正’等语，且形之书集?沈婆儿作天子，《周秦行纪》宁无祸欤?予曰：代有国史有野史，使无野史，则历代之非，孰从而知之，况此书原系抄本，则为野史无疑。”尚存讥讽之意。

书的十五回评说：“又(入)玄子曰：有范生者，与一妇甚密。一日晚赴约，为邻人所窥，集众而擒，生骇而驰。房中一人亦鼓噪而去，生犹意为捉奸之人，一时惊绝而倒。徐徐察之，则又妻之奸夫也，大笑，大笑。或曰……”据此，则批评者与著者殆同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