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洛拉的德毗雕像

德毗女神(Devi)殺死牛魔(Mahisasura)的雕像，保存於印度西部埃洛拉的岩壁中鑿出、建於八世紀的印度敎卡拉撒(kailasa)神廟中，在這片古印度藝術佳作(包括印度敎、佛敎、耆那敎)林立的遺址上，它仍是一件傑作。這件作品是用來裝飾屬於大自在天崇拜者的卡拉撒神廟的一組成對作品中的一件。另一件則描寫大自在天摧毀三城之魔特里普拉(Tripura)的情形。兩者都敍述濕婆敎派的神話，兩座浮雕都以天神摧毀魔鬼，破壞宇宙秩序，以便重建秩序的戰爭場面爲主題。兩件雕刻，尤其是刻畫德毗(Devi)大戰的這一件，代表了印度敎偶像崇拜發展的顚峯，而它對於敍事雕刻、人像，尤其在解決構圖與表達方式等問題的處理方面，也同樣臻於顚峰。簡言之，這件組合性作品是印度紀念碑雕刻史上一件最具戲劇性的作品。

德毗消滅牛魔從印度敎藝術方興之時，直到現在都是一個極受歡迎的藝術主題。印度敎徒把它視爲一個最具啓發性的傳奇，從目前孟加拉對這種雕像現存形式的崇拜，可窺其一斑。偉大的女神德毗(或稱難近母)的故事，以往世書(Markandeya Purana)裡的記載最完整，是這樣的：世界由天神(devas)與阿修羅(asuras，魔鬼或反對神者，但他們也正好是神的另一半兄弟)的鬥爭所主宰，在這樣的鬥爭之下，世界的秩序周期性的在魔王以純粹的意志力壓倒衆神後被推翻。然後就得靠維沙奴或濕婆這兩位最高神祇中的一人，來解救神話中的衆神，消滅惡魔，重建宇宙的秩序。在本雕刻描繪的情形下，外形像水牛的惡魔法力無邊，兩位超級神祇都奈何不了牠。因此所有的神祇共聚一堂，集中意志力與精力，製造出一位出類拔萃的女神，她最美，法力最強，比任何神祇更有力量。每個神送她一部份法力和最心愛的武器，諸如維沙奴的查克拉(chakra)和濕婆的崔蘇拉(trisula)等。她武裝妥當，便出發與魔王和他的大軍作戰。經過大規模的流血戰爭，空中武器亂飛，無數妖魔受重創或死亡，牛魔最後被逼到一隅。當他最後企圖擺脫垂死的水牛之軀，以人形逃遁時，受到致命的一擊，終於死去。

這則傳奇因具豐富的戲劇性，成爲印度雕刻最喜愛的題材；只有透過同一主題各種創作的比較，我們才能充分欣賞埃洛拉雕刻家的成就。這故事的特性爲藝術家提供無數種可能性。顯然最吸引他的是往世書(Puranas)中把這位女神描寫成舉世無敵，法力比衆神更大，但同時她又是青春貌美的女性；因此不可把她塑造成具有任何男性化意味，盡管她從事的是極端男性化的行爲——作戰。這樣的矛盾是選擇雕刻所呈現的特定場面最基本的因素：究竟應表現大戰之後，妖魔死傷落敗，毫無大屠殺的迹象，或應刻畫充滿暴力與醜陋的戰爭本身。

愛厚蘭難近母神廟中一尊早期的神像，並未充份發揮表達的力量，雕刻家採用較僧院性的形象，幾乎毫無動作，衆神所贈的武器，以對稱的方式持於手中，而牛魔顯得極爲渺小，一點也不可怕。七世紀馬馬拉普拉馬的遺址上，藝術家開始考慮表達這故事的各種可能性。現存於波士頓美術館有一尊較不爲人熟知，來自此地的雕像，雕刻家集中於表現女神肉體的魅力。這尊雕像確實是印度藝術史上最美麗的一尊女性。雕刻家無視於故事的基本張力；只用一個水牛的頭無言的暗示有一場屠殺。爲了強調優雅，藝術家決定犧牲戲劇性的張力。事實上，早期對此主題的戲劇性處理只有兩個較出色的實例：較爲人熟知的馬馬拉普拉馬的難近母(Durga)像，與埃洛拉、卡拉撒的大雕刻。它們對此主頭的處理方式在某些方面相似而實則不同。馬馬拉普拉馬的難近母(Durga)和她的同伴，對抗的是一個巨大、可怖、力量尙未受挫的牛魔馬希沙蘇拉(Mahisasura)，衆神則作壁上觀。難近母在此以纖細優雅的少女形象出現，盡管雕像遭到嚴重的風雨侵蝕，從她臉上仍然看得出她的美貌。她雖極爲女性化，在她揮舞弓箭與不計其數的其他武器時，仍具有無敵戰士的威風。橫向的構圖上，從左向右有一股強大的推進力，碰到對角線上牛魔馬希沙蘇拉(Mahisasura)頑抗的巨軀乃戞然而止。

此類戲劇性的處理在埃洛拉這件傑作臻於登峰造極。圖中沒有對稱感，死傷狼藉，一片混亂。雕刻家也追隨故事原始版本，詳盡的描繪難近母的武器在空中飛舞的情形。張力建立在衆神在上方觀戰的垂直構圖上。在此牛魔馬希沙蘇拉(Mahisasura)不是妖怪，而是個驕傲的英雄人物；這種對於牛魔的刻劃，無疑是早期作品最出色的。雖然現在因難近母的臉部受損嚴重，已無法得知她的容貌，但她與衆不同的坐姿，與她優雅苗條的身形仍淸晰可辨。如果我們根據同時期卡拉撒的其他雕像作判斷，她的頭部一定也非常漂亮。我們在卡拉撒發現若干最漂亮的濕婆的臉部。總而言之，優雅、美麗、表達的力量，加上複雜而富於戲劇性的構圖，在在使得埃洛拉的難近母成爲浮雕的傑作。

補充讀物

Gopinatha Rao．T．A．Elements of Hindu Iconography．Madras(1914)．Zimmer，H．R．The Art of Indian Asia(2 vols．)，New York(1955)．

建於八世紀埃洛拉的卡拉神廟中，德毗(或稱難近殺死牛魔馬希沙蘇拉。

難近母及其同伴與馬希沙蘇拉對抗；馬馬拉普拉馬的一座浮雕。

濕婆消減三城之魔特里普拉；在埃洛拉的濕婆神廟中。

愛厚蘭的難近母神廟中，遊廊神龕中一座塑於六世紀的難近母像。

右上圖/埃洛拉的卡拉撒濕婆神廟是從岩石中開鑿出來的。

濕婆跳舞：卡拉撒神廟中沙維奴像的一個實例，與德毗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