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籍冤魂

晚清吴趼人著。英国的亚历山大到中国考查禁戒鸦片烟情形，在张园开会演说。我去听讲，返回时，走到一个所在，路旁一个东西绊我一跤。我借着朦胧的路灯光伏身一看，竟是个人，我擦着火柴照着他的面庞，只见他洋灰色的面皮，虾青色的嘴唇，奄然待毙的模样。再看他的衣服，一副鹑衣百结的狼狈形状。那人掏出一卷纸递给我后，一下死去。我回到住所，取出残缺的书册一看，上面是那人自叙的一段历史：我家本豪富，十五岁时父亲教我吃上鸦片烟瘾。二十岁我娶妻，不久父母双亡。妻子劝我戒烟，我心里深表赞同，只是上瘾的人，一时如何能戒掉呢?我到药房去买一些戒烟参片。每到瘾来时用它抵瘾。不料儿子看见，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偷偷吃在肚里，当即中毒死去。孩儿死去周年时，妻子哀哀的哭，我厌烦，说她几句。两人拌了几句嘴，她又吞鸦片烟自杀。那些仆从们惧怕的是女主人。他们见我妻子已死，便恣意欺侮我起来；我家店铺掌柜卷资逃走；代理我家完粮的地保蒙骗我，把我家的土地全转卖出去；我纳为妾的丫鬟拿去一些衣服首饰，背我而逃。家里伴我的只有妻子生的一个六岁的小女儿。此时当无东西当，卖无东西卖。我想谋个事做，却什么也做不来了。有人说要寻童养媳。我就把女儿卖给那人。得到五十块洋钱，抽了两个月的鸦片烟，钱全用光了。一天我到胡家宅，见一个妓女拉客。一看却是我以前的妾。我万般无奈，到洋车行去拉洋车，却因我身弱体瘦，生意很少。一天，一个小清倌人与一个姨娘要坐车，我拉车迎去，走近后，她们嫌我是鸦片鬼，竟不要。我仔细一看，那小清倌人竟是我女儿阿宝。我追上去，却让那家七八个人把我拉进去揍了一顿。出来时，我的车不见了。次日我便得了伤寒病，又下烟痢。……那人写到这里却没有了。我看了不禁深深地叹息，决定把它全抄出来，给吸烟的朋友看看，也算是劝人戒烟的苦口。